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42章 搶怎麽了?

關燈
“小姐, 怎麽了?”喜彤輕聲問。

“沒事。”關瑤收回目光,隨著回了客房。

一夜無恙,翌日幾人照常上路, 半途打尖夜晚住店。

當日用晚膳時, 關瑤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岑田:“小郎是哪裏人?”

岑田放下筷箸,有些拘謹地答她的話:“小的是東羅人。”

東羅,便是關瑤此行要去的地方, 亦是鄔老太君的母國城地。

“怪不得祖母讓你護送,你熟路。”紀雪湛沒頭沒腦地插著話,笑嘻嘻地把一碟子東西推過去:“表姐, 這個炸糕好酥, 你嘗嘗。”

話剛說完, 他便“嘶”地一聲,被炸糕裏頭的流汁燙得面目猙獰。

看著這心比簸箕還大的表弟, 關瑤嘴角微抽,擡扇給他伸出的舌頭扇了幾下,這才又轉頭繼續問岑田:“聽說你三歲時才來青吳?”

岑田點點頭,關瑤問的她都答, 可旁的多一個字也不說。

見她這樣謹慎, 關瑤唇角微彎,也不緊著追問什麽, 轉而跟二婢或是紀雪湛的小廝閑聊幾句, 加上紀雪湛的插科打渾, 眼見著岑田神色松了些, 這才又自自然然地把話題扯回她身上:“我聽外祖母說, 你祖父祖母跟她了許多年了, 二位老人家如今身子可還爽利?”

“有勞表小姐掛問, 托老太君的福,他們身體都很康健。”這話自然說得誠懇,可關瑤卻也不曾忽略她微蜷的指節。

是不安的表現。

一頓飯用完,關瑤回了客房歇息,看似平靜無波,實際半個晚上都沒怎麽睡好。

翌日晨起梳洗停當後,關瑤下樓用早膳。

才走到廊中,便聽見樓下大堂一陣雜亂聲響。靠到欄邊一看,卻是岑田正與什麽人糾纏著。

一名生著酒槽鼻的漢子,拎著個青色的荷囊沖岑田嚷嚷:“裏頭明明有十兩銀子的,怎麽就剩這麽點?是不是你這小賊偷拿了?”

“你就在我前頭掉的,我拾到便還給你了,周圍的人都可作證。”岑田皺著眉解釋。

那酒槽鼻卻是個胡攪蠻纏的,死咬道:“周圍的人眼珠子也不長你身上,你在我背後動手腳他們還能看見?少他娘扯淡了!把剩下的銀子還給我!不然報官衙送你吃板子!”

岑田瞪眼:“你!”

“你什麽你?”酒槽鼻壓根不怵,還往四圍看了一圈:“這小賊剛才說都可作證?那老子倒要問問了,誰敢說看見他沒動手腳?站出來讓老子聽聽!”

這酒槽鼻一幅無賴流子樣,且他身邊還有幾名歪嘴斜眼的同伴,便知是在故意訛人。客棧裏都是出門在外急著趕路的,沒誰想惹騷在身,便都低頭用著手裏的吃食,無人應腔。

見狀那酒槽鼻更是得意,甚至與同伴嘖嘖有聲道:“看這眼珠子就知道,蠻族的吧?尖嘴縮眼的難怪不學好。夷人就是粗野,別的不行,娼盜可是本能哩!”

聽他口出穢語地侮辱自己,岑田立時捏實了拳,擡腳向前正欲出手時,有人在遠處喚了她一聲。

關瑤走近岑田身邊,看了眼那酒槽鼻手裏的荷袋:“你方才說,裏頭有十兩銀子?”

見關瑤生得不俗穿著也極好,知是有錢人家的姑娘,酒槽鼻將眼珠子一轉,吊兒郎當地坐地起價道:“什麽十兩?美人兒你耳朵不好使吧?老子說的明明是二十兩!”

說著,他特意把那荷袋勾在手裏掂了掂,再拿手指指著岑田:“現在只有五兩,最大的那錠銀子被他給拿了!”

關瑤便就勢伸手道:“給我數數看。”

見酒槽鼻面生狐疑之相,她泰定道:“萬一裏頭有六兩呢?那我不是得多補你一兩?”

言下之意,便是數得多少,再將剩下的補齊。

見關瑤這樣爽快,連眼毛都沒動一下,明顯是想息事寧人給錢了事的態度,酒槽鼻心中暗悔沒將那數額喊高些。

歪腸子開始哄動,他剛心不在焉地把荷袋給了關瑤,便耐不住地問了句:“數清楚沒有?”

關瑤裝模作樣地拔弄了幾下:“數清楚了,確實只有五兩。”

眼中精光一閃,酒槽鼻又閉著眼睛喊了句:“老子剛才記岔了,裏頭可還有張百兩銀票的,肯定也被這小賊給拿了!”

言顛語倒,自是貪得無厭的嘴臉。

關瑤沈吟了下,總陳道:“所以你的荷袋裏頭共有二十兩現銀,外加一張百兩銀票?”

“沒錯!”酒槽鼻與幾個同伴說話擲地有聲。

“哦,那沒得說了。”關瑤語氣微揚:“這荷袋裏頭確實只有五兩,與你的數額對不上,不就說明這荷袋……壓根不是你的?”

突逢變故,訛人的幾個頓時重重楞住。

不待對方反應過來,關瑤又翹著眼笑了笑:“既是無主之物,那便見者有份了。”

話畢,她擡高手,將那荷袋中的碎銀與銅板倒在手心,向左右拋灑而去。

這麽一揮,嘩啦啦撒滿整個大堂,桌上地上到處都是,引得不少食客開始哄搶。

大堂一時動靜雜亂,酒槽鼻怎麽還不知是遭了作弄?他登時火動至極,面目剎那兇神惡煞起來,擼了袖子便揚起胳膊:“臭婊、嘶——”

胳膊處傳來劇痛,是岑田劈掌卸開他的關節,又將人利落地往地上一搡,開始對付另外幾個同伴。

岑田功夫明顯不俗,幾下拳腳便把人拔得東倒西歪,也把大堂弄得一片狼藉。而這時,巡街的官差不知怎麽竟恰好到了這處,呼呼喝喝地跑進來把人拉開,也不問問青紅皂白,便把兩拔人都給帶去了府衙。

時辰還早,縣官才吃完早膳便趕著開堂審案。

他頂著個簸箕般的肚子慢慢悠悠地走到公案後,打了個油餅味的嗝後,才拉起長音擺著官威問了句:“一大早的,怎麽回事?”

肩膊被卸,疼得五官都挪了位的酒槽鼻正想倒打一耙時,關瑤卻搶先指了指岑田:“這位小郎撿了人家荷囊,在裏頭私自取了銀兩不說,還把人給打傷了。”

堂中一靜,兩拔人直接木掉半截,愕然望向關瑤。

岑田更是腦子發懵,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。

縣官也是奇怪地看了看關瑤:“你們不是一起的?”

“回大人的話,我與他們素不相識,只是來作個見證罷了。”關瑤答得煞有介事且一身正氣。

縣官眉目一松。

得,那這事就簡單了。

他松了松腰間箍得難受的大帶,正欲說話時堂下卻開始絮動起來,不止酒槽鼻那一夥有動靜,岑田也向關瑤靠近幾句,張了嘴似想說什麽。

“啪——”

縣官大力把驚堂木一拍:“吵吵什麽?都給本官閉嘴!”

震響過大,堂中恢覆肅靜。

縣官搔了搔鼻頭的癢,清過嗓後便瞥向岑田:“按我大琮之律法,拾人財物若送官來,得一半充賞也無可厚非,但你這私取……可與竊物之罪並論了。”想了想,又故作寬容道:“本官看你年紀也不大,想是一時生了歪心。這樣,人先押著吧,罰幾日苦役算了。”

話音將落,堂外有人擂鼓,道是自己遇了搶賊。

大早上一堂事接一堂事,縣官已是不耐至極,把人宣到堂中便斥道:“什麽了不得的事這麽急?被人搶了東西找師爺記案去!擂鼓作什麽?”

師爺把人招來,照例問道:“什麽時辰的事?在哪裏被搶的?搶了些什麽?可還記得搶你的人生得什麽模樣?”

那人背書似地說道:“約莫寅時在八福客棧旁邊的巷子被搶的。小民當時吃了些酒,旁的賊人小民不大記得,但記得其中一人身形短粗,生著個酒槽鼻子,抄一口外地音……”

說著話,那人似是不經意地拿眼神在堂中悠了一圈,待見得那酒槽鼻後,當即兩眼放光指住他道:“就是這個人!就是他搶了我的荷袋!”

“放你娘的屁!老子什麽時候搶過你的荷袋?”酒槽鼻出聲便罵。

“啪——”

驚堂木再響,縣官怒喝道:“都噤聲不許吵!”

眾人皆靜後,關瑤倒是朝來人問了句:“你那荷袋什麽模樣?”

“青色的荷袋,裏頭有三十兩銀子,八顆銀瓜子和幾粒炸花生!”來人邊說話邊掰手指頭,說得振振有辭。

關瑤似是楞了楞,旋即一幅震驚模樣,適時向衙差遞上“贓物”。

衙差上呈,縣官接過一看,確是個青色的荷袋,再打開數了數,裏頭的銀兩數,甚至花生米都與那人說得一模一樣。

“白晝搶奪?”縣官把眼瞇成縫,指著酒槽鼻一群人:“這幾個也給我押起來,先各打十個板子!”

幾人矍然一驚:“大人!冤枉啊!”

成片的叫屈聲中,關瑤得了衙差的示意,帶著喜彤快步跑了出去。

衙門外頭,紀雪湛和湘眉正著急地等著,見她出來正想問上幾句,卻被拉著往客棧跑:“快、馬車雇好了沒?咱們趕緊走!”

紀雪湛嚇住:“表姐?他、那個岑老兄還在裏頭呢?”

“不用管她,她被人買通了的!”關瑤把紀雪湛拉上外頭雇來的馬車,一幫人縮著擠在裏頭,吩咐馬車快些跑路。

紀雪湛還沈浸在方才的消息中,瞠目結舌道:“岑田被買通了?被誰買通了?表姐怎麽看出來的?”

怪不得讓他們給錢去找官差和人告狀,原來打的是這出主意?

關瑤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看,確認沒人跟著,這才抽空答他道:“咱們中途停的地方,食店或是客棧,都有一只巴掌大的白頭雀,應該就是留的記號。昨兒我指了個地方歇馬,後來啟程的時候,她還拿鞭戳了下馬脖子,引得那馬帶著馬車在地上畫了個半圓,肯定也是給人留的信。”

“表姐你真厲害!我都沒留意到這些!”紀小郎君聽得愈加目瞪口呆,覆又問道:“可岑田為什麽要這樣做呢?”

“許是貪財?”關瑤做著最簡單的猜測。

“但他不是單個人啊?”紀雪湛兩只眼睛睜得滾圓:“他祖父祖母都在咱們莊子裏頭做事,他被外人買通,就不怕牽連二位老人家麽?”

“不知,興許有什麽隱情罷。”關瑤隨口應了句。她一顆心在胸腔撲個不住,心頭的猜想萬分希望只是她多疑而生出的錯覺。

直到馬車不停地駛了接近一個時辰後,關瑤心中的無序之感才稍稍放松了些。她撫定心腔,擡目見得紀雪湛目光熠熠,仍是一臉興奮與崇拜。

“……”關瑤嗓子有些發癢:“要真有人買通岑田,咱們現在就是在逃命,你覺得好玩?”

紀雪湛咧著嘴笑:“我覺得表姐好生醒目!怪不得都說表姐像祖母,我以前還覺得表姐就是個貪慕男色的,稍微比我聰明半點的花癡,今兒我才知道,表姐是比我精明許多的花癡!”

“你誇我還是損我呢?”關瑤輕飄飄地瞥他一眼。

“自然是誇表姐了!”紀雪湛牽著嘴角樂道,他腦筋一轉,又跳眉詐眼地笑著:“其實要有那木鳶,直接坐上去就好了,還用這麽麻煩麽?”

關瑤沒成想他還惦記那寶貝木鳶,氣得發笑,正想說上句什麽時,馬車的前門簾子忽被掀起,那馬夫反手朝裏頭扔了個什麽冒著煙氣的東西。

也不過幾息的功夫,關瑤連那物都沒瞧清楚,便開始眼困目乏,與整個車廂的人昏作一團。

腦子昏且沈,關瑤的身子像飄了起來似的蕩來動去。待有意識時,滿目見得碧瓦重檐,飛檐點金,似是身處一間宏大的殿宇。

那殿中除了關瑤空無一人,可她心內並無懼感,反而被這殿閣迷住,轉悠在當中感嘆了下其間花費後,才慢慢踱步出了殿外。

夜星窈窕,發著細潔的瑩光。

殿外花香清芬四溢,夜鶯的啼叫娓娓動聽,悅人耳扉。

關瑤走下臺階,追逐著只翩躚的蛺蝶到了口古井旁。

那矗著的古井之上結著層透明的水衣,在星子的照射下流著青白皎潔的柔光。

關瑤才立住,地面忽滾滾有聲,井中的水也噪動起來。

明明該是站都站不穩的情境,她卻如履平地,眼睜睜看著自己身旁裂開一條條的細縫,似是地動所致。

便在這地動之中,古井上的水衣開始左一下右一下地現了凸角,似是有什麽東西被那水衣罩住,在不停拱動著想要破它而出。

關瑤瞠著眼眸看了片刻,耳邊忽聽見些細細的聲響,似是什麽乳聲乳氣的小獸在朝她撒嬌,或是求援。

如遭牽引般,關瑤上前兩步,緩緩伸出手覆在那層水衣之上。

觸覺很是奇異,像被什麽給親昵地蹭了蹭掌心,引得她也動了動手指,擼貓似地,就那般憑空抓了幾下,開始沈迷於逗玩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忽而萬籟俱寂,連風聲也停了下來,整片天穹似是暗了半瞬覆又重新亮起,滿天的星子牽牽連連地結成一片。

“啵——”

水衣破開,愈加奇異的場景矍然而來。

有什麽東西自井中飛了出來,迅速躥向天空,其速度之快,快到關瑤只見得幾下若隱若現的金影,像是條叫不出名字的小獸。

又或是那名字糊在腦中,讓人一時想不起來。

小獸身姿矯健,開始和漫天的星子追逐嬉鬧,在其中恣意巡梭。那般飄然之態,讓人看得眼也舍不得眨。

而待那小獸玩得歡了,自喉間發出一聲清嘯,關瑤這才後知後覺,那升天的,竟是條金色的龍!

老天,她見了真龍?

被這個認知嚇得渾身一凜,關瑤雙腿一蹬,睜開眼來。

“娘子醒了?”熟悉的聲音,甚至是熟悉的氣息近身,關瑤微微偏頭,撞入一雙蘊著流光的眸。

裴和淵掛著溫和的笑俯看著她,姿勢親昵,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。

榻上一沈,是他幹脆坐了上來,身體還向前傾了傾:“娘子。”

關瑤心跳驟跌,反應過來後連忙向後退開:“你做什麽?你這是在強搶民女!”

“搶怎麽了?娘子也搶過我,不是麽?”見她退無可退,裴和淵也不急著再向前,而是將肘置於枕面,支著腦袋懶洋洋地看她,笑道:“待之以人,還之彼身罷了,不公平麽?”

公平?還拿這事與她算帳呢?

想起那馬夫,關瑤抓緊了被面:“你故意的?都是你計劃好的?”

“娘子若是毫無察覺,又有何意思呢?不過我沒想到,娘子這樣快便識破我安的人,還尋了跑的好機會……”裴和淵伸長手捏著關瑤的耳垂晃了晃,低聲道:“娘子愛逃,我便陪娘子玩。可如何是好呢?娘子太不乖又太聰敏了,讓為夫越看便越是心喜,也便越不想再與娘子玩這逃與追的游戲。”

關瑤心中一沈,果然這人是存心露馬腳引她註意,甚至由她自作聰明逃了片刻才出手……

見她咬起唇來,裴和淵伸手將人收進懷中:“娘子,隨我走吧。你若還玩不夠,咱們可尋些新鮮的來玩。”

風姿誘人的郎君,唇舌之間卻吐著讓人膽寒的話:“娘子還是乖些的好。我可不比旁的人,只會拿話嚇唬娘子。有些事,我可是當真做得出來的。比如北綏求親的信,應當已在路上了。”

關瑤怔然望他,他亦以溫和如春的目光回視。

墨眉,清眸,挺鼻,攝人的唇。

明明還是這張臉,可與上次見面之時,又分明好像有哪裏不對了。

腮上一暖,是他屈起指在她臉頰挨了下:“娘子既能認出我,較之旁的人,還是更為鐘意我的罷?”

裴和淵將“我”這個字咬得特別重,於是整句話聽到關瑤耳中,便更令她腦中像塞了團棉絮似的,堵得轉都轉不動。

關瑤張了張嘴,明明想說些什麽,甚至想罵他幾句,可喉嚨卻像被扼住似的,發不出丁點聲息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